代替
第三个晚上,方拾修忍不住了。
“师父,弟子愚钝,请您教我。”还没等傅青墨来问,方拾修就急急忙忙的抢了话,生怕师父再这么耗着他,毕竟师父的话一旦出口,他就没法再问了。
傅青墨意外的看了他一眼。
“我以为你能再忍两天,没想到今天就说出口了。”
方拾修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,不敢接腔。
“师父,那……那……”
“嗯?”
方拾修实在是跟不上傅青墨的思路,抬头茫然的看着他。
“知道我在等什么吗?”傅青墨叹了口气,“给你机会,不中用啊。我教过你师长未语,弟子抢言?”
“犯了规矩,二十,我定二十。”
说实话,方拾修其实预料到了这个后果,但他没办法,要再不破局,这每天的二十戒尺不知道要挨多少天去,他也想过抢言后立刻认错,但那也太过分了,不仅明知故犯,还堂而皇之的告诉师父自己要抢主动权破局,哪有这样当徒弟的。
师父定罚的二十,他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了。
六十,如果像商哥说的,今天能结束,咬咬牙挨就挨了。
“既然今天只想着叫我给你答案,那铁定是没仔细反省喽,这打不冤枉,就过来撑好吧。”
方拾修深吸一口气,衣服褪好,撑在桌子上,连挨两天,疼痛未消,但也没非常严重,至少他还能上班,但愿今天……
啪。
一声闷响,方拾修被打的额头直接磕到桌子上。
傅青墨甚至还好心的来扶他,方拾修难得心里爆了句粗,重新撑好憋了气。
我错了,第三天的打可不是疼痛增幅这么简单。方拾修胳膊微微发抖,死死的咬牙。
“趴好吧,不用撑着了。”
傅青墨见方拾修艰难的伏趴在桌子上,双手攥好,应该不会掉下来后,终于没什么后顾之忧了。
没什么顾忌的下手,自然比以往随心所欲的多,至少趴好后的第一板,方拾修就疼的惨叫。
“师父!”
傅青墨近来对他很耐心,耐心到罚他都是哄着罚,这也让方拾修开始敢冲他喊两句,但再怎么喊,也不敢动,所以傅青墨并不理他的叫嚷。
但他的规矩里并不能随意发泄的,方拾修心里也清楚,只是仗着师父疼爱,睁只眼闭只眼而已。他的规矩从没有到复杂,那段时间方拾修真是头昏脑胀,规矩这般细致让他心中惊讶万分。方拾修还想过师父既然身居高位,那规矩一定很多很麻烦,做好了心理准备,但即便如此,之后的几个月也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。
方拾修还曾经自暴自弃的想过,要是真这样下去,每一条都必须要分毫不差的遵守,那自己以后几乎每天都要挨打了,这哪是人干的,机器都允许有个失灵的时候呢?
所以最后几天,傅青墨还是叫他化繁为简了。
傅青墨对他说,规矩是记在心里的,我并不要求你时刻遵守,但希望你颗守矩的心。
他没说完,但后面的话方拾修也能明白。师父不追究是因为师父心疼他,不是因为规矩没有了。
所以,要守好的几条重点,方拾修向来敏锐,时刻提醒自己。
不能越了界。
但今天这不曾放水的六十,似乎给方拾修的心打出了一道裂缝。他开始怀疑,即使如今自己身份地位远超傅青墨百倍,但单独相处时,他感觉自己还像当初十几岁的小孩子,一直都没长大过。
就比如说,他现在堂堂霸道总裁,名字都签在上亿的单子上,他上班的一路都会被各种人察言观色,甚至偶尔都能听到员工窃窃私语说“大领导今天似乎心情不好,今天别给他找事”,李商都曾经开玩笑的说他们这些人是伴君如伴虎。但现在,他还会被师父简简单单的二十板子搞的惶惶不可终日。
傅家的那个小家主还评价他实在太耐得住性子了,像蛰伏的蛇。方拾修想,那蛰伏的蛇是不是也会被三天的板子打崩?
但很可惜,胡思乱想没办法分散注意力,反而把自己送到了傅青墨手底下。
毕竟一分神,就很容易被惊吓,比如一记加重的板子。
方拾修疼的一声惨叫,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,吓的立刻认错,并“如愿以偿”的挨住了加了力的一轮戒尺。
“师父——”
六十,方拾修挨的非常艰难,更别提这还是伤上加伤,每一下的痛感都直冲他脑门。这六十是他为了要答案主动交换的,代价自然也不会轻。
傅青墨轻点他后背两下,示意结束,方拾修又缓了一会才踉跄起身,跪倒在师父身边,双手有些颤抖的托起,傅青墨见他缓过来了,才将戒尺放在他平举过头顶的手心。
“师父?”
“嗯?”
方拾修呆呆地抬头,看着傅青墨。
“我没有什么答案,你想问你错在哪儿了?你的错不都认好了嘛。我没要你认错。”
“那……”那这每天的二十是?
“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,我没要你给我什么答案,也没要你认错。”傅青墨看着他,突然笑了,“方少,回去再好好想想?”
方拾修绷不住了。
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了,明明已经能独当一面了,在师父这里永远还是一个懵懂的不知所措的孩子。
“你哭什么,我又没说你!”
方拾修不管,就跪在地上捧着戒尺哭,还不大声,就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。傅青墨感觉有点好笑,又确实被他哭的有点心软,不想让他再举着白费力气,只能把他手里戒尺拿过来,帮他放回原位,免得徒弟还得自己跑一趟。
结果等他回来,看到方拾修哭的更厉害了。
“您、不教、了、吗?”方拾修见师父取走了戒尺放回原位,以为是师父失望,连执鞭教责都不肯了。
傅青墨愣住,这才发现,这次是自己逾矩了,他不该代替方拾修做那些本该他做的事。
他的潜意识还觉得,方拾修是从前那个方拾修,他也早就习惯了替他解决问题,以疼爱的名字替他做一些本该他自己做的事,不管是善后也好,提醒也好,他没有让方拾修经历的,早晚还是要让他经历。
比如一个放回戒尺的小小动作。
他甚至潜意识里快忘记了方拾修已经重立了规矩,自己每一个破坏他规则的举动都不是在帮他,而是在害他。
而方拾修,也已经习惯了自己喂饭喂到嘴边的行为,甚至能转头就忘,不愿意自己去想。
但傅青墨又觉得,遗忘是伟大的,方拾修如果不是忘性大了点,这些年怎么能从巨大的痛苦中挣脱出来?所以他并不觉得忘记是个不好的事,但他得先学会想,再学会遗忘。
而现在,是自己的习惯害了他,不管是简化规矩还是帮他做事。
而今天在这里,不仅只有方拾修需要改,自己也需要。
傅青墨转身,取回了戒尺,重新放回了方拾修手上,退后两步,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方拾修被自家师父搞蒙了,心里第一个念头是,即使师徒十年了,自己还是摸不清师父的脑回路。
“二十戒尺这件事,我依旧没什么好说的,谢罚吧,如果想到什么了随时来找我,托你的福,我时间很充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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